第十一章 僧人逞狂(1 / 1)

破虏恩仇记 陌上金水 2172 字 2022-04-17

想起在老者面前夸下海口,声称摔到自己也要保护老者,郭破虏羞惭无已,只想立刻踊身而下,追随老者而去。

忽而忆起自己此行还有重大使命,要向杨琏迦讨要解药救治两位师兄,自己还肩负父母重托,不能轻贱生命,只好强忍悲痛,跪倒在崖边,向着老者逝去的方向跪倒行礼,大声喊道:“大爷,您魂魄慢走,我大事已了,就重来此间,前来陪伴您老,像您亲儿子一样,给您老守孝三年。”

失魂落魄中刚要下山寻找老者尸体,找一处妥善之处安放,突听得半山崖畔有人大声喊话,声音苍老嘶哑:“我没死,被吊在树了,快来救我!”

郭破虏心中一凛,起初怀疑出现幻觉,但倾耳细听,只听那声音又喊了来:“我没死,我被吊在半山腰,快点下来救我!”

这一次郭破虏听得真切,知道不是幻觉,老者真的还活着,不由心中大喜,大喊道:“大爷,我这就下去救你。”

他转身就要下山,到离那崖畔最近的山道旁寻路救人。

只听得老者又喊道:“我双手快抱不住了,快点跳下来救我。”

郭破虏一听,立刻绝了寻路救人的念头,探头朝崖下一看,天色已黑,大雨倾注下,什么也瞧不见。他知道,如果纵身一跳,不能刚好砸到树,不但不能救人,自己还要粉身碎骨。

时间稍纵即逝,不容他仔细考虑,将心一横,当即施展全真派金雁功纵身而下。身体在空中飞腾时,双腿连摆,向着悬崖一块岩石扑去,待得挨近岩石,双手探出,抓住岩石外凸之处,将身体缓一缓,卸去下坠之势,双手一松,袍袖飞举,双腿连摆,向着下一个岩壁抓去。

幸亏岩石不像铜镜一样光滑无痕,尚有可着手之处,所以,虽然十分凶险,竟然让他如此接连抓住十余处凸起的岩石,顷刻间落下数十丈距离。

他施展金雁功的同时,一直在密切查看下面动静,待得抓住七八处岩壁时,已经发现下面黑乎乎犹如伞盖的一片东西,郭破虏猜想那必是老者挂停之树。

等离那树还有两三丈远时,已经看清系一棵苍松,当即两臂在岩石一推,突然头下脚,向着那苍松直冲过去。

身体倾斜而下时,雨水浇了一脸,好在郭破虏在桃花岛居住时,早已练就一副在水中睁眼视物的本领,并不影响他观察周遭环境。他在头顶葱茏如盖的繁枝中瞅准一根大枝,伸手抓住,顺势踢腿挺身,荡了开去,只听咔喇一声响,那根大枝承受不住他这一堕之力,竟而断裂,在风雨中忽忽而下。

郭破虏在大枝折断瞬间松开手掌,整个身体横向里甩出,顺着一片枝叶滑下,他危急中再次伸手,抓住了一根树枝,终于将身体停在了苍松之,整个身子不停摇晃。

这时才感到身体被松针刺得隐隐作痛,胳膊在刚刚一扯之力下酸麻难当。

回思跳下崖壁的一幕,郭破虏只感心惊肉跳,如果不是迫于相救老者,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完成这一系列动作。

他却不知,这次勇敢一跳,胜过千百次飞身练习,在片刻之间,他的轻身功夫已经有实质性进展。

只听那老者呻吟着喊道:“我在这棵树!我在这棵树!”

郭破虏向声音出处一看,才发觉自己所落苍松旁,还有一棵松树,两松并立,中间相隔不过两丈。那老者双手抓住那棵松树的一根树干,整个身体吊在半空中,正在不住摇晃,下面又是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。

两株苍松植根在崖壁之中,树干横逸斜出,才将两人分别托住。

郭破虏忙道:“大爷,再坚持一下,我就来救你。”

他双足一点,身体如箭向着那棵松树窜去,挨近那树时,首先左手一把抓住了老者,然后另一手抓住树枝,借力一跃,已跳在那株松树之。

只听老者哼唧道:“疼疼,胸口好疼!肋骨断了,让你揪得好疼!”

郭破虏一听,忙将老者小心翼翼地横抱怀中,折了两段松枝,伸手解开他衣衫,摸到断骨之处,轻轻给他接好,将两根松枝摆在老者胸前,将自身湿透的外衫脱下,缚在松枝和他身,将松枝牢牢固定。

放眼周遭一看,见崖壁已经不像刚才在山落下时那么陡峭,足可以落脚,于是抱着老者纵身跳下,施展轻功小心翼翼地横向行走,过了这段陡坡,峰回路转,发觉地势已经和缓了许多。

他问老者道:“大爷,如何到你住处?”

老者睁开独目仔细一看,道:“过了这个斜坡,绕过前面一片竹林,经过一座道观名叫白云观,再往前走半里松林小路,就重到刚才掉下的位置了。”

郭破虏心急如焚,却无可奈何,只好按照老者的提示走去。

此时雨势渐缓,郭破虏走过斜坡,果然来到一片竹林前。

刚要绕过竹林前进,忽听前面脚步声急,有两人先后奔来,转瞬已至。

郭破虏急忙屏住声息,钻进竹林中,躲在一块石头后面,偷眼观察外面情形。

黑暗中只见一中年道人,体型瘦削,身穿灰色道袍,披头散发,手执一把长剑,如飞奔跑,神态惶急。

后面追赶的却是一名僧人,着黄色僧袍,左手中拿着一只紫碧色木鱼,右手提着一只铁状木棰,道人轻功虽然了得,和尚却如影随形,不即不离。

中年道人行到崖边,忽见崖壁陡峭,无路可通,当即停步。略一迟疑,那和尚已经追至身边。

只见那和尚两耳垂纶,满脸肃穆,仪态雍容,敲击一下木鱼,铿锵有声,口宣佛号:“阿弥陀佛!善哉善哉!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迷途人为何却不能勘破呢?”声音富有磁力,郭破虏听在耳中,只感到暖洋洋的,说不出的舒服。

道人须发怒张,高声喝道:“贼和尚,你杀我同门三人,捕我同门七人,手沾满他们鲜血,我与你不共戴天,却谈什么佛缘勘破?”

和尚再敲木鱼,道:“你们宣扬歪理邪说,属于妖魔鬼怪之流,贫僧为天下扫除妖孽,何过之有?”

道士手中长剑一指,冷笑道:“佛道信仰不同,井水不犯河水可也,你却宣称道法为歪理邪说,当真让人可恼可恨!”

和尚道:“阿弥陀佛!你们道教编造老子化胡经,妄称老子化胡,违背事实,无中生有,难道还不是歪理邪说么?”

道士哼了一声道:“我想问大和尚,你手中拿的是什么?”

和尚一愣道:“我手中拿的是木鱼,何故以有此问?”

道士道:“那是佛门器物么?”

和尚道:“正是!”

道士道:“非也!让我告诉你木鱼的起源!根据《道藏》记载,衢州建观穿地得一鱼,长三尺,其状似铁,献之于唐玄宗皇帝,皇帝大悦,称之为瑞鱼磬,悬于太微宫,非讲经设斋不得击之。各地道观遂以木石仿之,以代集众,此乃木鱼的来历。你手拿木鱼,口宣佛号,却不知道木鱼源于道门,声称道统为歪理邪说,难道不太也无知么?”

郭破虏在一旁听了,明白他们在争论佛道谁为正统,并因之发生冲突。心中暗道,争论法统可以,为何要杀人呢?难要靠排斥异己来弘法么?如此之法又如何能令大众信仰?

那和尚不动声色,泰然自若道:“《道藏》为道家典藏,其中歪曲事实之处甚多,你拿其中论点来论,岂不可笑?”

道士道:“你家信奉佛祖释伽牟尼,我倒想问问,你说木鱼为佛家信物,释迦摩尼求证佛法和弘法的过程中,是否手拿木鱼而敲之?天竺僧人化缘之时,是否持有木鱼?木鱼为佛家信物,又载于佛家何处典籍呢?”

和尚微微一笑道:“你说木鱼起于唐代,却问我佛祖是否持有木鱼,犹如问李聃是否持有木鱼,其悖太甚。佛教传入中土,自需和中土文化相接触,取其善者而融之,取其不善者而改之。小小一个木鱼,只不过为一工具,和佛法内容本源并无实质纠葛。先生何故执念如此之深呢?”

道士道:“大和尚如此说,莲座、香烛、菩提、金像、庙宇,皆为外在之物,和佛法内容并无实质性纠葛,佛祖当去其执念,尽皆毁之则可!”

和尚摇头道:“我观宋先生有慧根,可成就大智慧,故不舍下狠手伤你,希望你弃道从佛,修成正果,可谓用心良苦。可惜你执意于邪魔外道,佛法虽以慈悲为本,但斩妖除魔也是佛应有之意。再给你最后的机会考虑,如果幡然悔悟,还可重入佛门,否则,可别怪贫僧不客气了!”

宋姓道士喝道:“大和尚,你不过是个屠夫而已,强词夺理,也配谈什么佛法!快些揭开你的伪装,抛去你的仁慈。要动手就赶紧过来,道爷如若战败,虽死何憾!”

和尚道:“既如此,贫僧可要进招了。”

宋道士不再答话,挺身前,长剑抖动,首先进招,连刺三剑,剑剑直逼和尚要害。

郭破虏凝神观看,见这道士剑法竟然似曾相识,仔细一看,原来是一套全真剑法,张帆举棹、柔橹不施、苕溪垂纶,一招招施展开来,法度谨严,气象恢弘,已经尽得全真剑法精髓。

郭破虏曾经和姐夫耶律齐过招,对这套剑法十分熟悉,他见这道人功力虽然和姐夫相去甚远,但在第三代全真弟子中已经十分难得。

再看那和尚,剑芒刺来时,手举木鱼、木棰相迎,两物相交,立刻在雨中嘣出火花,将长剑荡开。原来木鱼和木棰均系纯铁制作,并非木制,乃是和尚的兵刃。

和尚借助木鱼荡开剑刃的一个空当,欺身直,扬手中铁棰分袭宋道士胸前三处大穴,铁棰指处,隐隐有破空之声,嗤嗤作响,内力显是非同小可。

道士功力不及和尚,被迫招架,不断后退,十余招下来,已经连连遇险。

郭破虏心中暗惊,全真道人水平看起来在自己之,而那和尚和道人动起手来却显得好整以暇,没有尽力,看他功力竟在两位武氏师兄之,只是稍逊于姐夫耶律齐而已。难道他就是三好道人口中的兄长杨琏迦?如果不是杨琏迦,为何一时之间江湖中竟然出现如许的高手?

全真教和丐帮一样,以抗击鞑虏,恢复中原为己任,数十年来扬威江湖,自己父亲和姐夫均和全真教有莫大的关联,如果这道人是全真高士,自己视而不救,那又如何告禀父兄?

想到这里,他连忙将老者轻轻平放在地,拔出长剑,挺身而出。

竹林中竟然藏得有人,把和尚道士均吓了一跳,心想,我怎么没有察觉竹林中有人?随即释然,如此暗夜,雨声淅沥,将人的呼吸之声尽数遮掩,也难怪不易分辨。

郭破虏喝道:“大和尚,大家都是出家人,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,你为何逼人太甚,要置人于死地?”

和尚纵身后撤,跳出圈子,张目向郭破虏观望,一见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竹林中还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断腿老者,立刻放下心来。

宋道士累得呼呼喘气,这时趁机拄剑在地,调匀气息。

和尚高宣佛号,用充满磁力的柔和声音道:“少年人,贫僧正在弘法,铲除邪魔。你是世俗之人,请你不要妄加干涉,不要妄加干涉!”他边说边望着郭破虏,眼中如有一股暖阳,令他身心俱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