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欲新法,欲天下官民一体,再无官绅剥削之事,此为德政。但皇上年轻气盛,臣忧皇上操之过急。”
“官员人也,权乃欲也,人之欲乃天定,非人力能改也!纵皇上九五之尊之身,与千年旧例为敌,革除官绅之权,恐怕也必将匪议加身,毁誉参半。”
“皇上性急且暴,若急而求成必要重用酷吏,长此以往百官臣下天下官绅,则多视皇上如仇寇。臣请皇上,凡事三四后行,徐徐图之。皇上春秋鼎盛,为算迟也!”
“其二,大明诸藩!”
“皇上待人以诚,独苛宗室哉?削藩之事,老臣知皇上以运筹帷幄早有定谋。然世无常事,诸王桀骜,皇上又年轻气盛。若真有忤逆,皇上欲效仿唐太宗乎?”
“届时血流成河,乃后世子孙之祸也!望皇上珍儿重之,三思熟虑!”
“其三,商也!”
“老臣非迂腐之人,自知商可富国强民,充足府库民有余财,又能振兴百业,人有其职以安身。”
“然,商亦乱道也!”
“此道乃人心之道,礼仪纲常。臣居庙堂之时,就听闻浙闽粤地等处,工坊林立,往往一城百姓皆为帮工。”
“而坊主为财,则帮工之人昼夜交替不眠不休,而工钱微薄,委曲求全。”
“更有白发老翁,瘦小童子于其中,辛苦劳作不堪重负。”
“帮工空有民之名,却无民之权,积劳成疾无人问询,长此以往积怨恨于心中,而地方官视而不见,则必有民乱!”
“而且长此以往,天下皆追求利益。工坊处处,而乡野无人,势必谷贱伤农,人力又不值钱。百姓所得,皆是浮财。”
“治国之道欲求国富民强,然国富民可强乎?此乃谬论,民富国才强。何为富,非工独富。家有田产,居有房屋,前有圈舍后有菜园,仓中有粮,老有所养少有所依才为富也!”
凌汉的遗折到此处,字迹已经是溃散不成行迹,只能勉强辨认。
“老臣一生,先侍元后侍明,本为贰臣。但元失德而天下崩,我大明有德而得天下,老臣一介书生得以侍奉明主,三生有幸!”
“先有太上皇与民休息,现有皇上欲革除千年旧弊,振作国邦,我大明定然万世一体!”
“皇上独喜勤勉务实之人,但用人一道,德为才先。无德之人即便勇于任事,往往只求果而不求因,往往不择手段。此等人,臣窃以为只可用一时,不可用一世!”
“臣已老,胡乱所言,望皇上三思”
殿中,依旧寂静无声。
看完之后,朱允熥就坐在罗汉床上,神情寂寥。
凌汉的信看似是说了三点,其实说了很多。从治国到用人,从用人到整个国家的价值取向,于盛世之中找到隐患,提醒朱允熥加以堤防。
“哎!”朱允熥长叹一声。
珍重的将凌汉的遗折子小心的放好。
窗外,午后的阳光正浓,花圃之中姹紫嫣红一片。
正是欣欣向荣的时节,却又有人离开人间。 有的人死了,但没有完全死……
无尽的昏迷过后,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。